老師的職責從來都不是要將自己的價值觀和信念移植,而是將歷史事實準確地告訴孩子,啟發思考,引導他們建立自己對各樣事情的見解。身為一個音樂老師,在今天的角色卑微嗎?卑微,比一向更卑微;音樂與社會政治,看似風牛馬不相及。但其實,音樂的價值並不止於娛樂大眾和陶冶性情。雖然音樂從來都不是社會的中心,但自從有歷史開始,它便有份記載每個時代的起伏。我們都曾經歷一些不能用數據、說話、文字或圖像表達的情緒,音樂就填補了這個空缺。所以安徒生曾說:“When words fail, music speaks.”
從古典音樂到近代民謠和流行曲,我們都會聽到各國人民對自由平等的渴求及對被打壓的無奈;同時,我們亦曾被勝利的歌曲激勵過。那些曲、那些詞超越了旋律和節奏的界線;那些歌奏著的是人的心 — 還有什麼比起這些音樂更難能可貴?
每年六月,我都會教孩子唱一首來自非洲南部國家賴索托(Lesotho)的一首民謠,歌曲名字叫「Tina Singu」。是一首激昂的對唱歌曲,歌詞十分簡單,就只有兩句:
“Tina Singu le la vutae o
Watsha Watsha Watsha”
跟很多非洲民謠一樣,歌曲的典故已經失傳。但大概意思通常被翻譯成 “We are filled with the fire of life. Burn! Burn! Burn!”(我們充滿著生命的火。燃燒!燃燒!燃燒!)
六、七歲的孩子不消一會便學會整首歌,大聲合唱起來。安靜下來後,我們會討論一下火跟生命的關係。雖然期間必定出現不少笑料,但他們最終都會明白原來歌曲中的「Burn」不解作真正用火把身體燒傷。「生命的火」其實是指對自己對在意之事的那顆熱心。我慢慢向他們解釋,世界上有許多人都會不約而同地對某些事存著熱心,即使受挫折也不會放棄。
說到這裏,總有孩子插嘴說:「即是等於我很想要機械人,不停叫媽媽買一樣。我不會放棄的!」全班笑了。我會認真地答:「正是這樣!你們慢慢長大,知識會增加,而想要的東西會越來越多,亦會越難得到,到時連媽媽和老師也幫不上忙了,你們便要靠自己的努力爭取回來了。」他們眼睛會閃一閃然後認真地點頭。但我頗肯定他們腦海裏,大概以為我是指一個特大特貴的機械人,所以媽媽不會買。
孩子還小,太複雜仔細的細節未必需要太詳盡、圖文並茂地解釋。但是一些大道理,我們還是可以用他們認知的角度去嘗試說明,而藝術、故事和比喻往往是最好的引子。他們可能會一知半解,那又何妨?
二十六年前,當老師還小的時候,又何嘗不是一知半解地坐在爸爸的肩膊上,跟著大隊唱著「愛自由、為自由」,然後一知半解地偷看大人哭泣呢?老師慢慢長大,每當唱起自由的歌曲時,總會無原無故哽咽起來。直到一天,終於發現原來在我們的民族裡,有一種關於自由的使命把各人連繫在一起。
孩子也總有一天會發現自由從來不是必然的。所以每年今天,老師和長輩都會對一些他們不明白的事嚴肅起來;所以到今天,我們仍然在唱「愛自由、為自由」。這首歌不好唱,但為下一代,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唱下去。我們總得相信,一首代表勝利的歌曲終會誕生,屆時新一代的便孩子不再抱怨、不再懷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