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一日傍晚,學聯與政府代表的對話,經過一波三折,終於展開。如大家所料,沒有任何成果。「佔領」運動只有繼續。
以林鄭月娥為首的政府代表,把人大常委會八月三十一日的決定看成「聖旨」,把數以十萬計參與及支持「佔領」人士對真正普及而平等選舉的訴求,看成一種意見,不斷重複香港政府,唯北京是命,自動矮化自己的既有立場,簡直侮辱大家的智慧,因此「佔領」區大銀幕前,每當政府官員說話時例必有人喝倒采。
其實不少人,包括灰記心知肚明,這個一直由小圈子產生,沒有大眾市民授權的政府,只會聽命北京。一些人期望林鄭這類港英時期過渡的官僚精英,在「關鍵」時刻表現出與「土共」不同的氣魄,是完完全全美麗的誤會。
港英時期的公務員受的是一套殖民管治訓練,以資產階級和精英階層為伙伴,以一些所謂華人代表作為諮詢對象,普羅市民只是統治對象。這種殖民官僚的精英心態不會因為換了一面旗幟便消失。正如很多人都說過,這個殖民管治制度根本沒有改變過,改變的只是愈來愈多香港人覺得不應再逆來順受,覺得應該有份參與香港政治制度的建設,令它更能向大眾市民負責,接受大眾市民監督。更何況新宗主國中共政權曾信誓旦旦的承諾香港人有民主制度,有雙普選。
這群殖民地官僚被訓練成事事唯上,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權力並非來自人民,而是殖民主子(九七過渡後是新殖民主子)。而為了奉迎更專制的新殖民主子,特別那些有個人政治野心的,林鄭可能是其中一個,更不會為了捍衛一些英國殖民後過渡期遺留下來較良好的制度建設,如法治、廉政、對人權較重視等而不惜得失北京,毀掉自己的「政治前途」。前中共香港地下黨員梁慕嫻就批評過曾蔭權為了上位及保住特首位置,任由中共地下黨滲透政府及社會各部門,令香港近幾年迅速墮落。
如果說林鄭是殖民體制遺留下來最優秀的官僚,也只是技術上的優秀,並沒有政治家的風範和承擔,政治理念比學生們薄弱得多,只懂盲目為「公務員體制」護航,即使現在公務員,特別警隊已淪為地下黨特首梁振英的政治工具。因此當立法會議員張超雄指摘警方不斷對旺角示威者濫用暴力,製造仇恨,把旺角推向暴動邊緣時,林鄭卻故意斷章取義,借用張超雄的話時,不提任何警方暴力,把可能發生「暴亂」的責任全推給示威者。還贊揚警方克制、專業,一大堆與事實相反的廢話,怎不教聽者憤怒。
而「佔領」運動接近一個月,顯示了頑強的生命力。梁振英政權利用警察作為政治工具,動用了催淚彈、胡椒噴霧,驅不走示威者,然後利用黑勢力攻擊示威人士。結果反而令「佔領」人士更堅決抗爭,支援者更關注每日各「佔領」區情況。
然後七警在添馬公園暗角群毆公民黨成員,無數留守者亦被警方毆打,跟著就是一連兩天(十月十七、十八日),警員在旺角用實心警棍(殺傷力比伸縮警棍大)追打高舉雙手,沒有退路的留守者,義務救護人員也不放過,導致數十人受傷,有的頭破血流、骨折。亦有多名示威者被捕。
警方殘暴對待示威者,卻說不是清場,只是移除障礙物。支持「佔領」人士只能自嘲「佔領」者是障礙物,如垃圾桶、鐵馬般被移除。但「佔領」者是活生生的人,手無寸鐵,最多是個別人士粗言謾罵警員及防守時推一下障礙物,或極個別人士擲水樽(多是沉不住氣的崇尚「勇武 」人士) ,但警員卻「殺」紅了眼,真箇是目中無人。但在有影響力主流傳媒竭力配合政府的自我審查下,只看無線新聞和《東方日報》等的一般市民,是不會得知現場的「真相」。只會有林鄭口中的「暴亂邊緣」。
十月十九日晚,旺角氣氛一度緊張,不過,在場不少市民堅持非暴力抗爭(這是「佔領」運動最厲害的「武器」),勸喻、喝止盲動者。加上泛民立法會議員張超雄、毛孟靜到最前線「斡旋」,凌晨過後氣氛轉趨平靜。
十月廿日晚法庭先後頒禁制令,禁止佔領旺角街頭及金鐘中信大廈停車場出口。不過,沒有人理會禁令,繼續留守。
灰記十分懷疑法官的判斷。第一,「佔領」運動本身是公民抗命行動,為「公義」而違法,警方隨時可執法清場,根本沒需要再頒禁令。第二,法官口口聲聲說要平衡集會權利和公眾利益,但那些入禀者的利益是否凌駕集會權利。的士從業員協會究竟幾有代表性?損失二十億生意如何計算出來?有心水清市民就指,如果根據這損失數字計算,每個的士司機月入應該是十二萬。這是絕對沒有常識的計法。
至於那個潮聯小巴商會則更離譜,因為它旗下的小巴絕大部分根本不用經過旺角「佔領」區的街道,灰記每日到旺角「佔領」區都例必經過這商會旗下小巴的總站,沒發覺這些小巴要停駛,運作與平日無異。
或者有人會說,法庭不也頒布禁制令,禁止堵塞黎智英壹集團位於將軍澳的廠房,為何要雙重標準?灰記覺得阻止運出《蘋果日報》是直接影響黎智英的合法商業利益,以及破壞新聞自由,法庭有必要作出禁制。如果有人以相同手法阻止運出《東方日報》、《文匯報》等偏幫政府的報紙,灰記也支持法庭頒禁令。道理十分簡單,這是有人針對一個機構作出的惡意挑釁行為,法院有責任保護機構的合法權益。而「佔領」運動針對的是政府,任何大型而持久的示威活動一定會對其他市民造成不便,但示威者並非惡意針對任何一位市民及或任何一個機構。
灰記不懂法律,法律觀點可能站不住腳。灰記只是想說,這次香港前所未有的大規模公民抗命行動,不會因為法庭的禁制令而令它有所「失色」。當然,那些親政府傳媒會乘機說抗爭者衝擊香港法治。但正如學聯代表講得很清楚,他們會承擔違反禁制令的法律責任(即在有可能被控組織非法集會等的罪名外,再有可能被控藐視法庭,有機會判監)。
這是公民抗命者的理念,面對不公平的法律、制度的不公、政府施政的不公,不惜違法,以至被捕被判刑,希望引起更多人的關注,從而加入他們的行列,直至政府改弦易轍。
觀乎林鄭的表現,要政府改弦易轍,灰記短期不抱樂觀。不過,「佔領」運動所激發出來的「政治覺醒」,特別年青人那種要與舊時代告別的決心,即使前路有多艱難。這將是未來的希望。
短期而言,的確前路艱難。中共和港共把「佔領」運動定性為外國勢力介入的「顏色革命」,中港掌權者的強硬態度可想而知。而就在對話的前一天,一直迴避示威者,迴避絕大部分本地傳媒的梁振英在禮賓府接受部分外國傳媒訪問,指若容許公民提名,因為香港大部分是月入萬四元或以下的窮人,當他們有了提名權後,會導致政策會向窮人傾斜,香港會變成福利社會。
這種說法其實沒有甚麼新意,因為不少親建制人士都講過類似的話。而如果公民提名果真可以消減貧富懸殊,令社會財富可再分配,香港那群支持梁振英的中、老年基層市民實在沒有理由不支持公民提名。因為他們比一些中產人士及年青人更而需要提名權去改善自己的經濟地位。
不過,競選前口口聲聲要回應基層市民訴求的梁振英,卻在這番沒有新意的說話中不經意顯露他真正敵視窮人的嘴臉,與香港的新舊資產階級,墮落的中共權貴資本主義當權派一致,就是防人民,防基層甚於防洪。亦間接證明爭取公民提名的「佔領」運動並非甚麼「顏色革命」,而是香港人,特別是年青人重拾一些中共當了官老爺後忘得一乾二淨的政治理想,為工農(即平民)打拼的政治理想。
而這種政治理想不能由一個壟斷政權的「先鋒黨」由上而下實施,而是平民大眾由下而上推動。一個民主普選制度,沒有限制候選人的普選制度是最基本的起點。
回到旺角「佔領」區,這個被官方形容為接近「暴亂邊緣」的「危險地帶」,其實相當多元化。有時的確如戰場,氣氛緊張(主要是警方的過份暴力,親建制的暴民,包括黑社會的暴行所引發),但大部分時間都像一個大型海德公園,到處都是熱烈討論時政的市民。換言之,「佔領」運動引發出來的民間「政治能量」一發不可收拾。
灰記近日經常深宵「流連」旺角,發現那裡愈夜愈「美麗」,甚至有點超現實。如果說金鐘「佔領」區有如公社式互助互愛的烏托邦,旺角「佔領」區就像警察虎視下的自由論壇,抒發平時受壓抑的聲音。明明面前是留守者與警員緊張對峙,大批市民仍在旁邊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警方執法問題,梁振英怎樣怎樣。當氣氛稍為平靜,隨意的小組討論佈滿街頭街尾,似比之前兩星期更有討論氣氛。
灰記就親耳聽過︰一個騎單車的中年人為衝擊辯護,說南非以前黑人不准進入白人區是法律,如果人人守法不衝擊,現在南非的黑人還沒有民主;一個大陸旅客和在場人士熱烈爭辯,說中國的法律很完善。在場人士沒有柴台,只繼續和他爭論,內容聽不清楚;一個聲稱來自法國的華人,說爭取民主好,希望大家到公園靜坐,在場人士對他說,我們坐公園政府不會理睬;一個長者「倚老賣老」,說年青人未經歷過抗戰,不知道外國勢力要支配中國。要為大局著想,香港民主事小。又說自己也不特別喜歡共產黨,中國會慢慢改好的,一個留守的青年人對他說,香港人爭取民主是香港人的事,是香港人的權利,與外國勢力無關。但多謝你的心平氣和說話,希望你的朋友也和你一樣,動口不動手。原來這長者旁邊全是「維園阿伯」式人物,不斷叫囂,還做出衝擊的姿勢。……
在警方的「恐怖」襲擊後,旺角回復生機,除了庶民論政,地鐵外牆有民主牆,有人繼續造紙雨傘,遊人繼續漫步。不過,十月廿二日中午,一群親建制人士再到旺角彌敦一帶,帶同鐵鉗等攻擊性武器,強行拆除路障,與在場留守者發生肢體碰撞。看來又是「土共」製造「動亂」畫面抹黑「佔領」運動之作。
沒有人會知道「佔領」會維持多久,如何結局。但此刻,不同「佔領」區各自散發出不同的庶民潛能,為「無根」的香港人建立根基,為這被剝奪歷史的城市書寫屬於自己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