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不火紅?
區龍宇(區)從1971年開始參加保釣運動,當年他讀中二,後來加入革馬盟,並於80年代搞左翼刊物「新苗」。區表示,七十年代常被形容「火紅年代」,其實並不真的如此火紅,即使當時的社會,認同左翼仍在少數。但是,七十年代的社會運動仍有其特點,與其他年代有所不同,就是其「政治文化的多元性」,當時毛派、托派、無政府主義等不同派別,百花齊放,孕育著社運參與者的反思能力和批判性。這與八十年代以後的文化單一性,例如政治上民主派高舉一種單一自由主義,明顯便有很大不同。
對於七十年代的青年來說,即使簡單如走到街上、到工廠區派單張,已經是一種違法行為,隨時可被警察拘捕。當年他們派單張提出「號召發起香港人民會議決定香港前途」,時代易轉,到今天,他仍在追求民主自決自治。區憶述,當年革馬盟活躍份子約50至60人,人數雖然不多,但卻具有一定政治量,他們提出的綱領「反資、反殖、反官僚、爭取社會主義民主」,至今仍沒有完成或解決,現在仍然是我們不能繞過的問題。
馬雲祺(馬仔)參與社運始於2010年反高鐵運動,後來加入FM101,其後更成為社民連全職職員。馬仔自言,在年青的社運圈子內,完全沒有如區龍宇當年所指「毛派、托派、無政府主義」這些不同主義,自己亦不敢自稱「馬克思主義者」,使自己投身社運就是源自「關心人們的苦難,使自己覺得要為他們做些什麼事情」。
雖然如此,他參加反高鐵之後,後來加入了一個青年團FM101,團體成員認為很多問題根源於資本主義,雖然顯得有些教條,例如有成員指全民退保也是修正主義,但這對於當年覺得只要有普選,很多事情即可馬上解決的馬仔來說,也是一個政治啟蒙。
左翼的失語
區強調每一代人均有每一代人的歷史角色,正如他的兄長從沒想過參與政治,但對於他來說,「如果不反對殖民地,我們只能永遠做奴隸」,是頗為簡單自然的道理,使他走上了左翼的道路!多年來他一直反思,世界其他國家也是經過反殖走向民主的,為什麼惟獨香港這麼困難呢?區認為,其中一個很主要原因,就是中共當年也在反殖。左翼喊反殖,人們會認為你是否搞類似六七暴動?左翼喊批判資本主義,人們會聯想你是否想學大陸那一套?
區認為,沒有經過反殖解殖,我們便不能真正建立「自我管理的能力」,所以我們至今仍要認真補「反殖」的課。
馬仔則回想,最初幾年他參與社運的經歷,很多議題都有左翼的傾向,例如反高鐵、全民退保、碼頭工潮及反新界東北發展等。所以這幾年出道的人,很容易便會被歸類為「左傾分子」。後來到外傭居港權的爭議,社民連高調介入反擊保守派,更加堅定了馬仔作為左翼的信念。但到了雨傘運動之後,好像從前的朋友都各散東西,本土派興起,身份認同取代了左翼議題。「為什麼好像已找不到人去關心標準工時、全民退保?昔日的戰友忽然間已去了那裡?」他開始感到迷失。
他記得有一次,有團體發起聲援難民的遊行,但響應的都是外地人,全程只有社民連10多名本地人參加;抵達政府總部後,他們圍在一邊抽煙,看到同日發起遊行的保護動物隊伍到來,其中有很多本地政治團體浩浩蕩蕩的旗幟。他感慨,自己雖然也關心動物權益,但為什麼他們可以如此關心動物的苦難,卻反而對於人的苦難顯得冷漠?
民族的糾結
區龍宇回想,當年他參與左翼運動,一方面經常面對「中國人有幾何有啖飯食?還要搞咁多事做乜?」的批評,另一方面又有人會質疑說「唔通你地想香港學大陸一套?」;到現在,相隔幾十年,香港的左翼仍離不開民族的糾結。面對本土思潮衝擊之下,也令馬仔感到迷惘,「我不是大中華,也不屬於本土,那我們是什麼?」
後記:討論會從區龍宇的七十年代,到馬仔的二千年後,去訴說左翼的軌跡,中間的路軌好像有二十年的斷裂。我是成長於八十年代,參加學運社運於九十年代的一代人。我們這一代人的經驗,可以如何接合七十年代,又如何可以解釋二千年之後的發展?在這條時間的鏈條之中,左翼的發展到底經歷了幾多曲折、斷裂,和繼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