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小精靈,忽而隨中國大一統作「宝可梦」。正當梁天琦灸手可熱,九十後、本土兩詞如形隨影,九十後本土的一截精神根基,一個執意的商業命令壓下來,一秒變廢土。
《寵物小精靈》好比是二十世紀末版本的《麥田捕手》,絕非誇張:每個十一歲少年,被賦予一隻寵物精靈作初始夥伴,帶起露營用具踏上單車,就要展開漫長無盡,集齊見盡每種精靈的圖鑑之旅。
那些賽璐璐上畫出的平原、荒野、旅程,毋寧說是這代人的心靈故鄉。學懂面對強敵,習得同伴意識,誠如以前拙文所言,《寵物小精靈》,如同多齣三點九至五點七時段的大台卡通,那是一代人的成長儀式、道德課:
那時代的卡通教導我們,抗爭漫長,成長是走不完的十一歲旅途,穿山越鎮,打過每座道場擂台,有時還是拯救一下大人世界,帶一身汗水落幕,不帶功名。同伴會聚、會散,偶而會小團圓,會成功,會失敗,失敗之後又會再失敗,但帶著質樸、努力和熱誠,終究又會成功。
這代是電視兒童時段的末裔,趕在互聯網普及的洪流前搭上電視仍是會凝望,是「awesome」的尾班車;踏入青春期轉車站時,就再趕上廣東歌的最後輝煌;直到成年,踏入學院,踏出社會──回頭一看,卡通時段不再,廣東歌沈淪,發覺生我長我的文化故鄉已成故土──舉頭一望,香港在中國化、威權烏雲罩湧之下,「已不是我的地頭」。比火箭兵團邪惡百倍,比超夢夢更絕望可怕。
《一百毛》、毛記分獎禮是反撲,試圖認真地無聊抵抗無力;叱咤台上由撐起雨傘,到坤哥的加冕大典的一時無兩──許多次,我們嘗試以流行文化摑強權一巴,以歌、以票、以hashtag,以虛擬力抗沉重,太多次。
由擲出精靈球到擲出磚頭,由熱中投票叱咤到熱中投票梁天琦,只因一個「宝可梦」壓下來,那句「中國市場」,一句「商業考慮」,「寵物小精靈」就成鄉愁。我們的街市商場如是,我們的土地如是,一切因為一些不屬我們的陌生利益,就要漸化陌生。聞說今時今日,教育界內,教「『國民』身份」,扯旗流馬尿、炎黃什麼子孫的情感說法不敢再提,只能退守說「中國市場很大」「中國很強」「考試要考」,沒什麼信念好談了,只好說利益、威權。
作為那個腰纏精靈球,與小夥伴屹立原野,帶著比卡超的永遠十一歲,「我不能接受」。小智從來是揹起背囊,以單車穿山過市,從不朝八晚五排排坐在課室讀異化的書,寫陌生的卷。
總之,踏上旅途,擲出精靈球罷。世上只有一個香港,千百萬隻黃色發電老鼠,也就此一隻叫比卡超。只要你也永遠十一歲,名為《寵物小精靈》的故鄉就與你同在,放眼開去,現實只不過是稍微殘酷一點的精靈圖鑑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