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要求退出學聯，其實不是什麼新生事物，幾乎每一個年代都有。大學生思想活躍，誰也不服誰，路線分歧，辯論吵架，爭議不斷，在學生組織之間更是家常便飯，其實不需要大驚小怪。
上世紀70年代，學聯被國粹派控制，沒有最左，只有更左，緊跟四人幫，批判鄧小平，反擊右傾翻案風。對今天的大學生來說，這段塵封歷史相當陌生，鑑古知今，我建議主張退聯的同學，不妨看看當年的文獻，對今天的退聯潮，或許有更深入的思考。
當年的大學，社會派和國粹派的鬥爭異常激烈，學生會改選成為兩派的主戰場，寫大字報、派單張、出版刊物，爭取同學支持。大學學生會由社會派勝出，他們沒有退出仍然由國粹派把持的學聯，而選擇留在這個學生團體內，與國粹派針鋒相對，對學聯通過違反民主精神同學意願的極左決議，學生會發表聲明嚴辭駁斥，以正視聽。
要求退出學聯的意見不是沒有，但無法成為主流。不認同學聯或學生會的同學，選擇另起爐灶，組織不同的學生團體，較為突出的，有以批判理論為基礎的天主教大專聯會，也有傾向右派的大專同學會，還有比學聯還要左，緊跟港共嫡系的青年學生協會。
簡單回顧了1970年代的香港學生運動史，只想說明當年的學運如何看待路線之爭。面對分歧，針鋒相對，迎頭痛擊，通過選舉奪權取而代之，而不是出走離開。學運活躍分子更會成立不同組織，吸納不同意見的同學，從動員能力和理論層面，跟學聯一較高下。
在電台訪問了退聯關注組的同學，他們退聯，是因為對學聯的制度非常不滿，領導層間選又間選，沒有公民提名，也不是由一人一票普選產生，沒有代表性和認受性，而且用的是院校共識制，決策緩慢，這些體制上的流弊，在雨傘運動中表露無遺。要求學聯改革，幾年前已經提出，但卻毫無寸進，別無他法，唯有退出。
敵人高興不高興相當重要
我問退聯同學，為何不通過選贏大學的學生會，然後奪取學聯的領導權，再徹底改革學聯的制度，而是選擇退聯這麼沒志氣，是因為沒有想過可以這樣做？還是根本沒法選贏學生會？同學支吾以對，沒有清楚回答。
我再問同學，即使大家都認為學聯改革無期，已經無可救藥，那麼，退出學聯後，有沒有計劃另外成立更有代表性的學生組織，爭取同學支持，齊齊唾棄學聯，有朝一日，更取學聯而代之？同學回應，現在只發動退聯，沒有任何計劃要成立新的學生組織。我質問，退聯就像拆屋，拆掉再算，把屋夷為平地，原來根本沒有任何圖則再建，這算哪門子學生運動？
從善意角度出發，發動退聯只是一時意氣，沒有周詳計劃，也沒想清後果。不過，訪問完退聯同學，隱隱然覺得有更詭異的東西在裏頭，充滿不祥之兆。
有人說退聯是本土派與「大中華膠」路線之爭，更有人說這是世代分歧，請恕我轉數不夠快，跟不上這些邏輯跳躍的論述。有人提出搞散學聯中共最高興，有評論反擊，這是毛澤東敵人贊成他們就反對的思維，更質疑敵人吃飯，我們吃不吃飯？這種論點，用來吵架或許真夠霸氣，但想深一層，敵人高興不高興，其實相當重要。搞散學聯，學運四分五裂，誰也不代表誰，沒有可以使力的平台，形勢對誰更有利，這不是很清楚嗎？
原文刊在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