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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角黑夜的暴力與歧視 – 「南亞女」事件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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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當日作者與友人阿橙一同目睹事件經過,本文由二人合寫。)

11月27日凌晨,旺角黑夜。

爾冬陛的電影,呈現地下世界的暴力和欺壓,還有對一顆顆人心的衝擊。地面上的真實世界,卻比電影更加荒誕,更令人不安。

那時候,西洋菜街與豉油街交界處仍有數十名示威者,其他就是傳媒和跟我們一樣的旁觀者。示威人士和警察處於拉鋸之中,有時候平靜,各自休息;有時候警察帶上面罩,手持盾牌,衝向示威人群,喝令他們走回行人路。拉鋸衝突之中,互相指駡算是常事,沒甚麼大不了,但法理上卻沒有因而動武的依據,偏偏我們就目賭了這樣的一幕:一名示威者高聲駡了一句:「X你老母!」 幾名警員立時蜂擁上前,人群中一片混亂。有人大叫,亦有人走避。那位示威者被警員們追趕,走了數步後在西洋菜街跌倒在地,數名警員圍著他動手。旁觀群眾起哄,紛紛指駡警員打人。

一般情況下兩人爭執,其中一人動手打人,法律上並不容許。但人情上我們還會看看事情的具體脈絡,例如爭執的背景、言語是否過份、擊打的程度,以致被打者有沒有還手等,或會給予動手者一些同情。但幾個人圍攻一個,本身已是赤裸裸的毆打,在情在法都沒有任何可以諒解的餘地。何況動手的是正在執勤的警員,行使公權力,雙方地位懸殊,顯而易見。那示威者只是一個人,只是喊了一句粗口,那當然是侮辱的。但警察以十倍武力奉還,我們不知道香港哪一條法例容許警察如此處理。社會公權力本在維護公義,那一刻卻成了包庇暴力,激發仇視的淵藪。

只是,暴力與壓迫,並不止於對身體的傷害。

當警察圍攻那位示威者的時候,印度裔女士Jessie亦正與另一些警員口角,她不值警察的暴力行為,於是上前指駡。我們看到警察們聲色俱厲,其中更有男便衣,擔心其有所動作,於是走上前先行提示:她是女性,你們應該由女警處理!這時Jessie走到我們身邊,三名便衣女警跟著她,其中兩人態度兇惡,並近距離用手指著Jessie,喝令她走回行人路。警方情緒高漲,我們擔心Jessie受襲,於是嘗試分隔雙方,並平抑警員的情緒,對其中一名便衣女警說:「Madam,她是女性,你可以幫幫她嗎﹖」女警語調仍然緊繃:「你想我怎樣幫﹖」「冷靜一點,讓她離開。」這時候,Jessie說自己有精神問題(mental problem),女警譏諷道:「有病就睇醫生啦! 睇完醫生記得食藥呀!」 同時,稍遠處另一位男警員高呼:「返印度啦!」Jessie不忿回喝:「你返大陸啦!」我們繼續分隔雙方,以免更增衝突。

一會兒後,Jessie跟一位外媒記者投訴警員當晚的行為。外媒記者隨即帶Jessie到一位高個子便衣男警面前,詢問他是否說過「返印度啦」的話。此時,另一位較高級的警察走過來,與高個子警員談了兩句後,代為否認,當時亦有其他警員到旁勸阻。蘋果日報拍下情況,11月28日的報導「片」文並茂:「叫Jessie返印度的警察,在其他警員掩護下離開。」 但其實呼喊「返印度啦」 並不是那位高個子便衣,而是另一位男警員。

衝突暫時平息。Jessie沒有離開,而是留在現場不斷跟其他人投訴警察的行為。我們擔心她的安全,但她表示自己只是路人,不是示威者(protester),警察不應驅趕及打她。Jessie不斷訴說自己有精神問題,但我們不知道她的病歷,亦非註冊社工或心理學家,無從判斷,唯有一直陪伴在側。其實,大部份警察看到Jessie的狀況,都表示理解,亦沒有喝駡,部份則勸我們帶她走。可是,其中有幾位警員態度非常惡劣。當Jessie走到他們面前,立即手指著她,喝令她保持距離,其中一位男便衣更呼喝:「你食咖哩啦!」Jessie不忿,回應說:「你食炒飯啦!」

壓迫從來是多重的,透過不同的面向呈現出來。有時候是身體暴力,有時候是種族和性別的歧視,兩者同樣存在於不對等但又習以為常的權力關係。男警呼喝孤身一人的南亞裔女子,展現的不僅是公權力,還有強悍的男性形象威嚇。至於警員口中的「返印度啦」,其實是針對少數族裔置身香港以華人為主流的弱勢處境、叫她「食咖哩啦」,就是嘲笑少數族裔的文化習俗;而當Jessie先用廣東話、再用簡單英語與指喝她的女警溝通時,該名女警居然對Jessie說「我唔識英文」,這到底是實際上語言不通,還是以語言差異來掩飾自己拒絕與非我族類溝通?當你不講道理 (是不願意講,不懂得講,還是根本沒有道理可講﹖),轉而攻擊別人的文化特徵和社會狀況,流露的只是恃強凌弱的橫蠻。

回說上面提及的那位外媒記者。衝突過後,Jessie四處投訴警察暴力打人。我們不能肯定她是否真有精神問題,但至少那一刻她與警察都情緒高漲,這樣做法無疑令她身陷被打的險境。我們帶不走她,亦平伏不了她的情緒,唯有陪伴在側,不斷向警員示意她情緒不穩;而萬一警員真的動手,也可以儘力阻止。只是那位外媒記者,卻不顧我們多次提醒,向Jessie展示手機內的警察打人片段,還質疑我們的身份,故意將我們與Jessie分隔開。為達採訪目的,妄顧受訪者的安全,這是極不負責的行為! 我們當然想過,就算Jessie真是精神病人,也有投訴發聲的權利,但那一刻應以安全為上;遑論那時尚有其他選擇,例如帶Jessie走遠一點,離開警方陣地後再行訪問,而非像外媒記者那樣帶她到警員人堆當中。作為專業記者,既已得知對方可能有精神問題,就有責任在訪問之前,確保受訪者有足夠安穩的精神狀態明白訪問內容,並且清楚理解受訪的後果。當時警員對受訪者態度惡劣,亦剛對市民橫施暴力,受訪的後果可以是人身安全的威脅。

「我要真普選」是雨傘運動中喊得最響亮的口號。但專制壓迫從來是多方面的,民主社會的建立亦不止於普選。暴力和歧視,同樣是壓迫的一種,並源於共同的專制社會制度和文化。公權力存在的目的是維護公義,當其淪為專制政權的幫兇,破壞的不僅僅是法治,還有我們平等互愛的民主願景。

電影中的旺角黑夜,暴力和壓迫衝擊每一個弱小的個體;現實的暴力和壓迫,在雨傘運動中就躱在公權力的背後,更加肆意妄為,更加震撼人心。

後記:完稿之時適逢一年一度的國際人權日,無奈生活中踐踏人權、壓迫人民的戲碼仍在世界各地以不同形式天天上演;改寫劇本的除了可以是任何政權或組織,可會是社會中的每一個個體,每一個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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