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大專學生罷課引發的一場「雨傘運動」,為爭取香港人本應擁有的民主普選,許多香港人催淚彈的煙霧中甦醒過來,赫然發現香港已再不一樣。「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我們驚訝於暴政的猖狂,也為香港人的勇氣而看到希望。
要締造一個公平公義的社會,先要讓不不同階層的人都享有政治參與的權利,要改善民生,從來不離民主的制度。今期工盟報訪問了三位不同背景的工人,且看他們的佔領故事,是否有你所熟悉的聲音。
抗爭成為習慣,佔領保衛民生——訪職青佔領者家豪
身材魁吾的家豪,自佔領開始,每天都背著大大個背包上班,下班之後,便到金鐘,或者旺角佔領區,半夜才回家,有時過夜。他的背包裏有頭盔、手套、眼罩、地蓆,其中一些,是他以前打war game和登高遠目的裝備。這一個月來,變成他的上班行李。
家豪在一家地產公司工作,負責租務。大學畢業之後,想知道房地產的運作,做過物業管理,後來投入租務工作。「主要是要租出公司的盤,同個客傾個好價錢。」
傾斜的政府,荒謬的決策
佔領是為了真普選,但在現制度下,功能組別、選特首的方式傾斜大財團,養起了地產霸權,與佔領會不會很矛盾?「矛盾一定有,」家豪直言:「有時開到個價,自己都覺得獅子開大口。」那怎麼辦?「有時對舊客就溫和點,個客話頂唔順,我會同阿頭講,阿頭就建議不如加少些。」
在地產公司工作,人工也只剛剛夠14K,扣掉強積金就不夠資格拿梁振英口中的投票權。家豪一直關心時事,但到了今次,他才真真正正走出來。自從梁上台之後,「社會變得壁疊分明,搞出一群愛字頭來撐政府,令市民分化,以前哪有這些事?」見到梁的大話連篇、讀到建制派議員們的嘴臉,吳亮星強行通過東北撥款,覺得「真係咁都過到?」
當抗爭成為習慣,意識便滲入生活
「原來以前覺得好多的不公平,都是因為制度不公所致。」選舉制度的傾斜,權力集中在一小撮的權貴手上,搞出來的政策自然是違背民意。家豪以日常生活舉例:「好簡單,買支水,去士多兩元一支,同一支水,領匯來之後,我要去7-11買,六、七元一支。」
佔領之後,家豪對民生的思考深了一層。以前他傾向放任自由經濟,對最低工資很有保留。「時間證明一切,最低工資沒有影響經濟,反而,一天做18小時,只有廿多元時薪,夠生活嗎?」他又說:「其實退休保障,只要政府一個工程唔超支,便足夠注資做種子基金…」不會覺得全民性保障不公平?「可能有一日我也有需要,或者是我母親、我身邊的人需要呢?對住份強積金,我真係想講粗口啦,跌咁多。」
最後我問他對運動前景有什麼想法,他直截了當:「運動需要我多久,我便留多久。出來是要爭取一樣嘢,現在半份都沒有,怎樣走?香港人好有彈性,佔領已成為生活一種慣性。有次,我放工要立即回家,竟忘了應該怎樣走……」這就是當抗爭成為習慣。
我愛我所熟悉的香港——空姐Jenny的佔領日誌
任職機艙服務員的Jenny在金鐘的物資站,正和身穿機師制服的朋友做絲網,雕了由雨傘和Peace組成的標誌,打算為路過朋友印汗衣。有人走過向他們派發印着「我要真普選」獅子山的明信片,Jenny拿了幾張,說聲加油。人們雖不相識,但彼此並不陌生,佔領區是充滿愛的香港。
在928警察施放催淚彈當晚,Jenny因工作半夜飛杜拜,焦急地躲在酒店上網追看香港的新聞。輾轉到10月初才能親臨佔領區,Jenny的革命歷程由執垃圾開始,沿着夏愨道,由灣仔執到中環,小小的行動累積起來就是力量,外國傳媒冠以「世界上最有禮的示威者」,她與在場佔領者由陌生人變成戰友伙伴,留守時討論運動方向,天南地北,聊聊香港的現在和未來。
無民主何以保飯碗
聊起香港近年的變化,Jenny坦然:「越來越不像我熟悉的香港。」看着本地小店、廣東話漸漸消失於街頭,「政治滲入生活任何一個角落,除非你不在香港。」Jenny擔任國泰空中服務員工會的理事,更體會到,必須有民主制度,工人的處境才可以改善。「空姐做到55歲就要退休,想要延長退休年齡,也要政府肯立年齡歧視法。」想要飯碗牢固,先要爭取民主。但她感到回歸以後,人民要跟政府談,越來越難。
堅持只為阻當權者一意孤行
Jenny與戰友們不斷想着新點子,例如絲網印汗衣、造銅線雨傘匙扣,在面書上發起「全城掛黃衣」行動等等,為的是「不能讓運動停下來,要擺脫現時膠着狀況。」政府無動於衷,北京亦充耳不聞,但Jenny覺得更要堅持下去:「爭取民主和搞工會一樣,是要數人頭計人數。」無論有多累,她堅持來佔領區。
盡了努力就必然會成功嗎?「心底是知道不會在單單一次就成功。」Jenny說:「但要讓政府在往後做每一個決定時,都想想人民的聲音,不能一意孤行。」說着,Jenny又想到要怎樣把更多同事拉來金鐘。說到底,要當權者聽到人民的聲音,先要人民都走出來。
生於亂世有種責任——「罷工撐學生」周劍豪
不難在抗爭現場發現到周劍豪的身影,在大學生群中,滿面風霜的痕跡更顯得他的不同。四十多歲的豪哥謂:「我係罷工撐學生!」
罷工救未來,見證民主抗爭路
早在929職工盟呼籲全港大罷工前,豪哥已身先士卒以罷工加入了這一場運動。「926重奪公民廣場果一刻,我知道香港有得救。」
「更多公民參與,會有更多人關注民主發展、監察政府施政;(社會運動)呢幾十年都無一次成功過,甚至六四都只不過引發移民潮。呢次一定機不可失!」
除了嚴重感冒那幾晚要被逼退守家中休養,豪哥堅持與旺角「山東幫」佔領的戰友一同留守。工作是舞台設計的他跟老闆說:「佔領一日不完結,我都不會返工。」幸好這位「非凡員工」遇上同樣非凡的老闆,不但沒有對他埋怨,更支持他走上街頭。這位老闆都經歷過七十年代的火紅歲月,由88直選到現在,見證香港民主運動超過四分一世紀,現在就是豪哥的後盾,給予他最大自由。
繼續抗爭,重奪議會,重奪未來
只擔心學生?自己生計不用擔心嗎?「今次學生牽頭,代表佢地要付出更大既代價。我地都話有頭家、有事業、有個竇,佢地就乜都無,而且好可能被檢控。香港是我們的家,我地可以食老本生活,學生可以靠什麼?就係你同我香港人既支持。」香港的未來也許如豪哥所講:年輕這一代要付上代價,才可有公平及普及的民主,甚麼也有可能發生。
豪哥自嘲人工僅剛超過最低工資,以前未有立法保障工資時,生活都是勉強過活。「付出了一整代人的工作尊嚴,現在立法都無法補償。」早在香港90年代已經出現要求成立法定最低工資的訴求, 一直以來因為功能組別傾斜財團,把持議會,最低工資拖到2010年才立法。「只有繼續抗爭,把議會奪回才是真正的出路!」
手上的煙一支接一支,在雲霧中他在思想甚麼?是我們的未來嗎,還是在營帳中熟睡的學生未來?「除了一個親生仔,係呢度我係好多人既爸爸。」每個香港人,都肩負着改變這個城市的責任,下一代的未來,現在就在我們的手中。
佔領只是一時,抗爭卻是一代。雨傘運動最動人的地方,在於忽爾全香港都在思考之中,停頓的街道使人有機會質疑香港的荒謬:為糊口何以失卻生活,經濟發展何以丟下基層,社會資源傾斜何以忽略弱勢社群。這些思索將帶領香港的前路,走向更公義更民主的社會。